我的狼妹妹 感人至深
俺们逮到一个狼孩
我的故乡在西北山区的山城,说是城,其实只是一个小镇,名叫“山城”而已。山城山叠山,壑重壑,由于方圆百里都是山。没其他更繁荣的区域,小镇自然就成了城,成了十里八乡的文化与经济中心。
五年前,我大学毕业,抱着报效家乡的决心,告别了美丽善良的女朋友,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山城,做了镇文化馆副馆长。因镇办公室缺文职,有时我得兼职文秘,随同镇领导上山下乡。我当副馆长的第二年秋天,患上了慢性荨麻疹。每到深夜就会发作,全身长满奇痒难耐的红疙瘩,到了白天又不留痕迹地消退,苦不堪言。
于是这天早上,我到镇政府办公室来,准备打电话给远在首都的女友,要她捎些药过来。我刚拿起电话准备要拨,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几个人。是崽子沟村的村民,领头的是村长。村长一进门就冲着镇长喊“镇长,镇长,俺们逮到一个狼孩,逮到了一个狼孩!”一脸的亢奋。
狼孩?!
在这片土地上,狼孩的传说由来已久,只是没人亲眼见过,更别提捕捉过。狼孩,其实就是完全由狼抚养长大的人类。婴儿时就被狼叼回窝里,幼时喝狼奶,长大后就和狼一起茹毛饮血。由于一直与狼为伍,狼孩的习性会被狼同化,懂狼语、四肢爬行、凶残无比。至于狼为什么会养人类的婴儿,或许是母狼的母性大发,或许是狼的好奇心使然,或许那婴儿是狼投的胎……个中缘由众说纷纭,山里人最相信的是那个缘由。
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原来,地里庄稼快有收成了,保收猎猪队日防夜守。野猪常在针叶松上蹭松脂,蹭完后又在地上打滚粘上沙土,再去蹭松脂,层层包裹就形成了坚固无比的外壳,堪比防弹衣。普通很难给这些大野猪致命重创,村民们通常会设兽夹、挖陷阱来对付它们。
两天前,崽子沟猎猪队布的兽夹子夹到了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,全身赤裸长着绒毛。村里的长者猜测,这野兽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狼孩。村民们不敢擅自处置这神秘的狼孩,就连夜赶到镇政府报告来了。
事情非同寻常,镇长不敢怠慢,忙叫人给这几个村民下面疙瘩,待他们吃完后,好随他们一同回村作进一步勘察。我也趁着这个空当赶紧给女友打电话。在电话里,我告诉她我得了荨麻疹,托她帮我捎些治荨麻疹的特效药。接着我又顺便给她讲了刚刚得知的狼孩事件,她在电话那头兴奋得又叫又跳。
打完电话,我跑到医疗站取了医务包,跟随村民往崽子沟赶。傍晚七点左右,我们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赶到了崽子沟。顾不上休息,就马不停蹄直奔狼孩。村民将我们带到由小臂粗细的树干做的大笼子前面。举着火把靠近笼子,看到了一个非狼非人的动物。它惧怕火光,缩在角落里不断冲我们咆哮,这是野兽的怒吼,吓得我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。这时天色已经很暗了,火把不能照得很清楚,再加上我们忙着赶路,又饥又累,只好决定等天亮了再来仔细瞧。
村民们炖了一大锅香喷喷的野猪肉招待我们。大家围在村长家里边吃边喝边闲侃狼的故事。
喝好吃好,我端起一大碗肉,拿了火把朝木笼走去。狼孩不断咆哮,我不敢靠太近,远远地将肉抛给它。它警戒地盯着我,捡起了肉块,嗅了嗅,然后狼吞虎咽起来,三两下就吃完了那碗肉。它舔了舔爪子,又冲我叫了几声。我估计它是没吃饱,又回去拿肉。镇长他们看到我端了一碗肉出去没一会又来取肉,问我是不是去喂狼孩了。我说是,然后问村民们是不是没给狼孩喂食。村民说,这狼孩力气太大太凶了,只给它喂水不敢喂食,怕它吃饱后来力气逃出来伤人。我笑道,这么粗的树干做的笼子,关上一头大象都逃不出来吧。大家都笑了,任由我再端了满满一碗肉出去喂狼孩。这回狼孩安分多了,紧盯着我碗里的肉,只是象征性地咆哮了两声就安静了下来。我把肉丢给它,它抓到手里,没再嗅,直接就大口吞咽起来。
狼孩是个女孩
次日,天蒙蒙亮我们就起来了。我们来到笼子前,狼孩又开始对着我们龇牙咆哮。
乍一看,狼孩体态确实像狼,细看却有八成似人,只不过被杂乱的头发和满身的戾气给兽化了。狼孩全身长着薄薄一层绒毛,眼里闪着暴戾。它鼻翼非常敏感,习惯性时不时翕动着,捕捉空气中的异常。它颚骨粗大,腮帮子的肌肉一丝一股地紧绷凸显着。白森森的牙齿非常吓人,尤其是犬齿比常人的要发达。由于龇牙的习性,嘴角总淌垂着涎水。身躯精悍,没有半点赘肉,双臂偏长,指骨关节突出,黄褐色的指甲很长很锋利。狼孩的胸部有些鼓,乳头凸显,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!如果站立的话,估计身高在一米五左右。
镇长吃完早饭就回去了,说要给县里头打电话汇报。在得到指示之前,崽子沟要留守一个人。我主动请缨留了下来。
我拿了几个饽饽,端一碗水来到笼子前。狼女似乎认得我,并没凶我,只是缩在角落里,蔫蔫地朝我低吼,不来拿食物。我觉得有点不妥。昨晚给她吃了这么多肉,今儿应该精力旺盛才对,怎么会是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?夜里有点冷,不会是感冒了吧?我紧张起来,但不敢去探她的额头试体温,只能细细观察着她。从她外表来看,除了精神不振之外,看不出什么毛病。只是她老捂着左腕让我很是疑惑,莫非左腕受伤了?
我围着笼子绕到另一边,她立即警惕地挪到了另一个角落,戒备地盯着我。几次都是这样。我干脆隔着笼子在她对面席地坐了下来,轻声对她说话。一开始,她显得很暴躁,龇牙低吼着。我继续耐心地像哄婴儿般对她细言细语,还哼了几首轻柔的歌曲。过了一会儿,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友善,渐渐平静下来,静静地听我说,偶尔还响应几声。我就这么陪她坐了一个上午。
狼女的眼神慢慢柔和了,我觉得她已经开始对我产生信任了,就跟她打手势。我学她以右手捂住左腕,然后又松开手,将左手亮出来。一开始,她不明就里,我不厌其烦地反复示意,她慢慢就开悟了,终于松开了右手。我一看她的左腕,造孽呀!她的左腕上有两道很深的伤口,皮肉红肿外翻,已经感染化脓了。定是被兽夹夹伤的。我心里莫名一疼,泪水差点流了出来。我边轻声说别动,别动,边慢慢挪到她那个角落,这回她没躲开。这时,我也不顾危险了,咬咬牙,将手伸进笼子去探她的额头。她没攻击我,只是下意识地躲了躲。烫,她的额头火炭般烫手,伤口感染,发烧了。
我冲回屋里取来了医务包。见我要给狼女医疗,一群孩子和闲着的村民都兴致勃勃地围过来看稀奇,有我在身边,狼女也没怎么惊慌。我示意狼女将左手伸出笼外来。围观的人见狼女朝我伸出手来,都担心惊叫。狼女一吓,又将手缩了回去。我忙吩咐村民们保持安静,让狼女伸出手来。
狼女的手,粗糙、厚实,掌心全是茧。我小心地用酒精清洗了她伤口周围的皮肤,然后用棉花尽量汲除伤口的脓水,接着用双氧水给伤口消毒。双氧水对伤口的刺激是极大的,她一痛,又要将手缩回去,我牢牢拽住,她急了抓破了我的手,但我忍着不放手,还一边安抚她。相持了十几秒,她似乎意识到我是要为她治疗,终于不再挣扎了,忍着疼痛,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从伤口冒出来的白色小泡沫。
清洗消毒后,我在伤口上敷了层消炎药粉,用纱布包扎了起来。狼女举着左手,对腕上的那一圈纱布左看右瞧,做了个要撕扯的动作。我忙制止了她,再给她多缠了几圈纱布,打了好几个死结。接下来我又给她注射了一支青霉素。不久,在药力的作用下,两天来惊吓过度的狼女睡着了,她蜷缩在角落里发出悠长的呼吸。我捧来棉被,轻轻给她盖上。
狼女的体质非常好,三天后伤口就明显地消了肿,开始结痂愈合。
村里的顽童经常会用石子砸狼女,狼女只能缩在那里干吼。对这些顽童,我是逮着一个揍一个,揍了几次后,就再也没人敢来欺负狼女了。
我有个小妹,如果没夭折,也有十五岁了,和狼女差不多年龄。可能是因为想念妹妹的缘故吧,我对狼女有种亲切的感觉,我还私下给她取了个名字——野妮。我整天陪在野妮旁边,教导她。野妮非常聪明,短短几天里就学会了站立和简单的肢体语言,比如摇头、点头、招手、鼓掌,她还学会了笑,咧着嘴,发出咕咕的声音。她表情怪异,但我知道她确实是在笑,而且是这世间最纯粹的笑。遗憾的是,无论我如何努力,始终教不会她说话,连“哥哥”两字都教不会,估计是声带没发育好。
几天相处下来,我觉得其实野妮并不可怕,她毕竟是人。只要让她感觉到你的关怀,她就不会攻击你。估计野妮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和我是同类,开始粘我,每次见我过来,总冲我咧嘴笑,高兴的时候,还会舔我的脸。但除了我,其他人一靠近,她一律张牙舞爪地警告。
体验做人的感觉
这天傍晚,一个小毛孩跑来喊我,说有几个奇怪的人找我。远远地看到祠堂门口有村民指指点点在围观着什么。我挤了进去,原来是镇长陪同着四个外国人,还有我那非常想念的恋人。“梅子!”我激动地叫了一声,一把抱起梅子,兴奋地在原地打起转来。梅子见到我也高兴万分,雀跃之余还不忘询问我的荨麻疹,令我感动。
梅子为我介绍那几个外国人,西亚诺、安东尼、约翰逊、丽莎,三男一女都是美国人。这几个人是梅子公司的客户,在一次聊天中梅子将狼孩的消息告诉了他们,他们很感兴趣,缠着要她带他们来看。梅子觉得交通不便,一开始没答应。直到他们承诺,只要她肯当他们的向导,以后他们在中国所有的业务都交给她。这是个天大的馅饼,梅子不由喜出望外,答应了他们的要求,顺便给我带药。听完后,我也为她得到大客户而高兴,逐个跟他们握手,带他们去看野妮。
野妮一见我来了,开心地跳着叫着,但当看到我身后还跟着几张陌生面孔时,顿时紧张了起来。我忙安抚她。那几个美国人围着笼子直打转,不断欢呼“Oh,my god.Amazing.Unbelievable.(上帝啊!太神奇了!不可思议!)”他们却不知道在村民的眼里,金发蓝眼钩鼻子的自己比狼孩还稀罕。
我问镇长,县里头有何指示。镇长说,这是件大事,县里拿不定主意,已经上报市里,市里正组织专家,估计过几天才能下来。
镇长第二天一早就走了,临走之前叮咛我务必招待好这些国际友人,不能给咱们山城丢脸。我满口应承着,心里却苦出汁来这山窝窝里缺水没电,没炸鸡胸肉也没汉堡,拿什么来招待这些美国佬呢?野猪、山鼠、蛇、蜥蜴、蜂蛹,这些当地特色美食,他们敢吃么?没水洗澡,也没灯红酒绿的夜生活,他们能忍受么?
,接下来的几天,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。这几个美国人对生活环境的要求并没我所想的苛刻。他们还会买村民的鸡、羊杀了吃。他们对山里的一切都来兴趣,除了给野妮拍照、录像,还经常问这问那的,甚至尝试着干农活。
我问梅子“都好几天了,他们怎么还没离开的意思?”
她说“他们在观察了解狼孩的生活习性。”
我不解地问“他们了解这些做什么啊?难不成他们美国那边也有狼孩?”
梅子说“美国那边的狼人传说倒是不少,但狼孩是不可能有的,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大老远跑到这儿来。”
我更迷惑了“那他们了解来干啥?难道想写一部纪实巨著?或者写个剧本投资拍电影?”
梅子掐了掐我的脸说“他们是生意人,只会赚钱,哪里会写什么小说剧本,他们呀是想把狼孩买回去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“买回去?这些人将野妮当什么了?她是人,活生生的人,不是货物。他们敢在咱们国家明目张胆贩卖人口不成?”
梅子没想到我如此激动,吓了一跳,忙安慰我“别急,别急,还没买走呢。再说不就是个狼孩嘛,他们给的价格……”
我没等梅子说完就打断了她“够了!梅子啊梅子,外面那个大染缸就真的这么厉害,一年时间就将你变得如此势利了?野妮是人呀,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,她也有可能上大学,也有可能成为你一样的都市女郎。你怎么就能劝我将她当一件货物看待呢?你还是当初那个纯洁善良的你吗?”
就在这关头,响起一声愤怒的狼嗥。我和黑熊都一愣,转头望去,只见野妮带着那两头狼,闪电般扑了过来,转眼就截在我和熊之间。
“野妮!”我喜出望外喊了起来。
野妮焦急地朝我吼了两声,转身对着熊咆哮,指挥那两头狼扑了上去。黑熊虽然没有狼敏捷,但皮韧肉厚,全不在乎狼的抓咬,一掌一个,重重拍在那两头狼的身上,那两头狼跌倒在一旁,哀号着再也站不起来。野妮急了,怒吼着高高蹦起来扑到熊的头上。我急喊“野妮,危险,快逃!”可是已经迟了,黑熊一掌就把她打飞了。我不顾危险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,她左肋塌陷了,折断的肋骨倒插进内脏,正在大口大口地呕血。我手忙脚乱地替她擦血,语无伦次地安慰她“没事的,野妮别怕,只出了点血。等血停了野妮就好了。”她伸了伸手,这时我才留意到她一手握着一只大眼珠子。我转头看看黑熊,它正在痛不欲生地惨叫着打滚。野妮拼着挨一下,将熊的两只眼珠子给挖掉了!
我的心在滴血,喃喃道“野妮你真傻,你真傻。”野妮突然激烈咳嗽了起来,鲜血喷涌而出,让我再也擦不过来。我顿时不知所措,再也忍不住,搂着她像个孩子般恸哭了起来。听到我的哭声,野妮松开了手里的熊眼,伸手抚摩我的脸,眉头一舒,笑了。随即,她张了张嘴要说话,我忙俯下头去,将耳朵靠在她的唇边。她双手抱住我的头,用满是鲜血的舌头舔了舔我的脸,清晰地吐出两个字——“哥哥”!说完手无力一松,头歪在我的怀里再也不动了。“不——”我紧紧抱住她,发出野兽般的悲嗥。
夜深了,我也哭累了,背起野妮渐渐变冷的身体,摸黑往回走。在清晨,我们终于回到了那条溪流边。我找了块最平整的地挖了个坑,擦干净野妮身上的血迹,再替她换上了一套新衣服,梳理好头发,将她轻轻放进土坑中。我取来了那包衣物放在野妮的胸前,摘下自小佩戴的玉佩戴到她的脖子上,亲吻她的额头,撒落手中黄土……再见了,野妮,妹妹。
两年后,镇长调到县里去了。老馆长退了休,我当上了山城文化馆的馆长。,梅子嫁人了,跟了个上海佬。我接到他们的喜帖时,没怎么伤心,毕竟我跟她的人生意愿不同,属于两个世界的人。
某日,我听到这么个传闻,崽子沟那头有人目睹一个身披布絮的野人在山岭之间飞奔。听完之后,不知怎么的,我突然就想起我的妹妹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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