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冰冰:我已经超额完成了理想

社会热点 2023-04-19 09:47www.dkct.cn热点事件

  (作者温天一 文章转载自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总769期)

  范冰冰安静地走进了采访的房间,在盛大的发布会结束之后。

  没有卸妆,身上穿着的依然是刚刚发布会上那身宽袍大袖的华服,有着厚重的质地与繁复的绣花。

  但脚上却不再是刚刚那双恨天高的黑色高跟鞋,而是换了一双舒服的白色平底球鞋。

  仿佛轻轻松了一口气,但随后马上又提起来。

  “我觉得很多方面我和李雪莲挺像的。”

 

  敷着一丝不苟的妆容、扑闪着浓密黑色睫毛的范冰冰,这样形容她和《我不是潘金莲》的主角李雪莲的关系。她演绎的那个角色耗费了自己10年的青春与热情,只为去“论个真假”。那是个“一根筋”的村妇。

  “我们都是黑白分明,做事情一定要讲个道理,道理说不通,我没法去做任何事。”范冰冰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,睁大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。

  但事实上,任何人都清楚,村妇李雪莲与女演员范冰冰之间巨大的差异。这种差异,在某种角度上讲,牵引着人们对这部作品的好奇。

  开机之前,冯小刚给范冰冰发了一条信息,他对范冰冰说,“这角色不讨好也不要搏同情,不能往漂亮化妆,没有特写和近景,拍的戏可能有一半要剪掉,失败的风险也很大,拍摄预计三个月不能请假,每场戏需要事先排练,也没有预算付你高片酬,拍摄完成前不会有媒体探班和宣传。你接受吗?”

  在冯小刚的记忆中,范冰冰没有片刻的迟疑就爽快地答应了。

  而电影拍摄结束之后,冯小刚说,范冰冰完全兑现了她的承诺。

 

  “性格这个东西真的没法选择”

  《我不是潘金莲》整整封闭拍摄了三个月,而在那几个月的时间内,范冰冰把自己变成了李雪莲。

  她把自己隐匿在婺源的乡下,学着一口“垮垮”的旧式婺源普通话,内心假撑着强硬,脸上却常常带着惊惧迷惘的神情,仿佛对于这个周遭的世界越来越看不明白。

  为了让范冰冰找到人物的感觉,剧组预先为她准备了李雪莲的戏服,色彩平淡的村妇服装,剧组的服装师特意用沙子将它们磨旧,松松垮垮的,即便在没有自己戏份儿的时候,范冰冰也穿着那些衣服,像李雪莲一样在村里晃荡。

  但很快,范冰冰就感觉到不对,因为人工刻意“做旧”的衣服与真正日积月累在人身上“穿旧”的感觉是不同的,即便视觉上看不出来,但她总能觉得并没有真正触碰到李雪莲的呼吸与气质,总是隔着那么薄薄的一层。范冰冰提出要求,希望在剧中真的穿上“李雪莲” 穿过的衣服,这样她才能真正“变成”李雪莲。剧组开始想办法,服装工作人员在乡下庄户人家中收购了一堆他们早已经废弃的衣物,素艳的毛领羽绒服,带着杀马特风格的衬衫,肥大的羊绒衫……服装师再把它们二次做旧,然后再找人穿,让范冰冰穿上了它们。“这次我觉得对了。”范冰冰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。

  “你知道,人为的做旧和一个人真正十几年磨穿出来的‘旧’感觉是不一样的, 比如一件羊毛衫,做出来的“旧”,可能就是把颜色做淡了,用沙子磨出来的,真正穿出来的是带着原来主人的味儿,每天用身体和皮肤磨着、抻着,那些衣服的纤维都带着拉不回去的松弛感。”在那些被主人丢弃,久经沧桑,纤维都懈怠得再也缩不回去的旧衣服上面,范冰冰似乎终于能捉住了李雪莲的气息。

  此时的她,一口婺源普通话已经说得很溜,每天不涂抹护肤品和防晒霜,用上比皮肤本来颜色再深上两个色号的粉底,范冰冰走在婺源当地的农贸集市中,和老乡讨价还价,今天去买一篓螃蟹,明天又去买一袋瓜子。没有人认出她来。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过程。

  隐匿在熙熙攘攘的农贸市场中,让范冰冰觉得,仿佛潜伏在水底,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,都如同鱼一样吐着泡泡,这让她嗅到了相同的气息,她觉得自己,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。她开始真的相信,似乎真的有一个叫做李雪莲的女人存在过,与她有着某一部分相互类似的性格,但命运的翻云覆雨,让那个女人的生活走向了一种可能性。“偶尔闲下来,我也会在想,李雪莲这样究竟值不值得,把什么都搭进去了,而如果她(李雪莲)她不是这样一个处理方式,她的人生会不会更快乐一些。”范冰冰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。

  但旋即她说服了自己。范冰冰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。那时候她很倔强调皮,惹怒了母亲,母亲随手抄起旁边的衣服架子打她,但范冰冰认为自己没有错,后来衣架抽到身上被打断了,她也不肯求饶 。“你必须要在道理上说服我,要不再怎么压迫也没用,虽然这个道理的标准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,但对我来说,我一定要让自己服气。”

  “有时候性格这个东西真的没法选择,它是命运交给你手里的一把钥匙,它能决定你是要极尽单纯地过一生,还是要经历很多波折再有所收获,这个不是你能选择的,而是命运选择了你,我觉得我所能所能做到的就是,如果命运选择了我的,我就欣然接受命运给我的一切。”范冰冰说。

 

  我必须做得很成熟,别人才不会骂我

  拍完《我不是潘金莲》后,范冰冰回到了北京,又开始为了工作在各地奔走,除了偶尔在说话的尾音中保留了一点点无意识的婺源方言残留,李雪莲似乎已经在范冰冰的身上完全剔除掉了。

  她又成了那个美衣华服的女明星、一个拥有自己工作室的老板,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,与各界名流侃侃而谈,保持着熟稔却礼貌的分寸,而那个强硬又可怜的李雪莲,可能还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。

  而对于范冰冰来说,那些礼服与酒会,活动与访谈,不过是一层层加在她身上的包装纸,但她不太愿意让人们看到那些糖纸背后的东西。

  即便是面对合作伙伴。

  冯小刚与刘震云已经是第二次与范冰冰合作,在很多年前面,他们一起拍过电影《手机》。范冰冰在电影的后半部分登场,那时候她还有着婴儿肥,在里面演一个野心十足,心里随时打着小算盘,眉宇间却也有着挥之不去的惶惑的女孩。

  这么多年过去,观众们似乎在看着范冰冰长大,看她一路从小女孩迎着漫天飞舞的绯闻走去,从配角演到主角,直到很多年过去,她又成了“范爷”。

  范爷很美,范爷很强大。

  “万箭穿心,习惯就好”,“我不嫁豪门,我就是豪门 ”,这些语录都出自范爷。

  但仔细回想一下,范冰冰最初走进我们视野的样子,也并非如今这样气场磅礴。

  她的“伯乐”是琼瑶剧女星刘雪华,因为在刘雪华主演的一部电视剧中跑龙套,刘雪华注意到了那个有着一头长长黑发的女孩,低眉顺眼地坐在那,有着小狐狸一样宁静又机警的眼神。

  刘雪华将范冰冰推荐给了琼瑶,然后人们就看到了《还珠格格》中的金锁,那个大眼睛,尖下巴的小丫鬟,总是低着头,带着楚楚动人又略带委屈的表情。

  但这样一个小女孩,似乎已经在观众的记忆中消失不见了。

  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,还是原本她就不是那个我们印象中的样子。

  在《我不是潘金莲》的剧组,冯小刚、刘震云以及制片人胡晓峰等一众“老男人”都在津津乐道着范冰冰的“强大”。

  冯小刚说依照传统中国戏曲的行当划分,李雪莲的定义还是一个“青衣”,但范冰冰演绎出的“青衣”俨然可以套用作家王安忆形容她作品中一个女人的话“扛起锄头能种地,穿起戏服唱青衣”,有一种来自乡野的泼辣而新鲜的生命力。

  而在刘震云的眼中,范冰冰作为演员“强烈的求知欲望与沟通能力”让他印象深刻,“

  她特别喜欢沟通,跟导演沟通,跟我沟通。我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聊的,有一种人我就不聊了,他自己都没弄清楚这个事,就问我这个事情该怎么办,你的事,你都没弄清楚,你来问我怎么办?我会说,我***哪里知道怎么办,滚滚滚。我喜欢的谈话对象是,这个事他全部吃透了,并且预想给我准备了三个解决办法,问我,你觉得哪一种好。这样我们才能接着讨论出第四种、第五种方式。我喜欢有备而来的人,但这个行业里太稀少了,所幸冰冰是这样的人,所以她的进步非常大。”刘震云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。

  对于制片人胡晓峰来说,范冰冰强大的自我约束与管理能力让他印象极为深刻。“三个月的拍摄时间,她从来没有请假外出参加活动,做到这一点对于这个级别的明星来说太不容易了,她的事情远比我们能够想象的多得多,但她能够一一解决好,绝不给拍摄添麻烦。”胡晓峰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,“而且你知道,我们帮她解决麻烦和困扰,与她自己提前就解决掉,这太不同了。”

  从十几岁开始北漂,范冰冰似乎早就看惯了人情冷暖,在戏里体验了一遍遍人生,又在剧组纷繁复杂的微型小社会中再体验一遍,相比较于同龄人,她太懂得这个丛林社会的生存法则,并且训练自己能够足够强大去适应它。

  “人就是得活着啊。”“人生本来这样艰难的。”范冰冰曾经面对媒体这样说,带着开玩笑的戏谑语气,似乎又流露出了一点深藏于心的危机感。

  而在每一次范冰冰除了影视剧中的公开亮相中,我们几乎能在“红毯礼服”与“私服街拍”中看到两个范冰冰。

  红毯上的她带着凛然不可侵犯之感,着“龙袍”,踩高跟,在十几厘米的防水台上健步如飞,目光中带着睥睨一切的神情;而在机场或者私下被记者拍到的照片中,范冰冰虽然也穿着价值不菲的衣裙,但那却是一回事,她喜欢卡通化的泡泡袖,T恤上印着Hello Kitty,蕾丝花边,少女粉与蓝,是她最常穿的颜色,对了,还有一双平底鞋,也是乖乖的小公主风格。

  范冰冰很少纠结,也没时间静下心来去想,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,拍《我不是潘金莲》,她觉得自己很像李雪莲,但之前拍李玉导演的《观音山》,她也说那个叛逆少女南风最像她本人。

  但事实上,范冰冰的少女时期都是在大众的目光中度过的,她根本没有叛逆过,社会和她所从事的职业没有给她机会和资本去叛逆,她最终把“叛逆”衍化成了强大,而却在心里给自己悄悄藏了一个少女,就像她的知己好友导演李玉说的,“她很小的时候就处在一个成人世界里了。她觉得‘我必须做得很成熟,别人才不会骂我’,她隐藏了自己的少女之心。”

 

  我热爱这个工作,它不是走红的踏板

  范冰冰曾经唱过一首歌。歌名叫做《辞》。里面有这样一句“就像花辞树,总是留不住”。歌词的含义取自王国维那句著名的“最是人间留不住,朱颜辞镜花辞树”。范冰冰用慵懒的、湿漉漉的声音将它唱了出来。仿佛在说着美貌,仿佛也在说着人世间一切珍贵的事物。

  现在盯着范冰冰的脸孔看,你还是找不到任何缺点,敷上浓妆之后,这张脸几乎没有任何瑕疵,雪肌,红唇,几乎脸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在散发着一个讯息快来看,这多么美,一览无余,坦坦荡荡地美。

  范冰冰似乎也很在乎自己的美貌。现在基本工作再忙碌,她也会抓紧一切时间敷面膜,曾有著名摄影师拍摄了一组明星的日常生活照,范冰冰的那一张的情景是,她在一边接着工电话一边吃盒饭,而且在面孔的上半部覆盖着一张面膜,只把嘴空了出来。

  而在采访中,对于自己美貌的问题,范冰冰给出的回答很“官方”,她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在意年华的流逝与容貌的消失,而内在的生命内涵与厚度才更加重要,并且举了林青霞的例子。

  对于那位同样以琼瑶剧出道,以美貌著称的前辈,范冰冰非常欣赏,但事实上,范冰冰并没有选择与多数女星同样的人生,她喜欢别人称赞自己努力工作,是“劳模”,也并没有像众多美貌的前辈女明星一样,活出了人生如戏的局面,并且视“有个人生好归宿”为终极目标。

  她经营自己的美貌,因为那是她工作的一部分,至于美貌衍生出来的那些容易让人喟叹的“花自飘零水自流”的类似句子,她并不在意。

  偶尔有时候,范冰冰也会想到十六岁时的自己,在《还珠格格》的剧组里,没有戏份的时候,裹着大围巾,跺着脚,在寒风中等待。那时候的她所设想以后要到达的完美生活,和如今拥有的这些相比,也有天壤之别。“我已经超额完成了理想。”范冰冰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。但随后她说,“我并不认为演员是一个特别适合女孩的工作,它很多时候超出了一个正常女孩生理和心理所有的工作负荷。”

  随后她列举了在拍摄《万物生长》时候八十多米的高度蹦极的经历,“如果不是工作,我死都不会去做这种极限的事儿,杀了我都不会,但后来,我蹦下去了。”“如果不是做这个,我也不会在河北涿州,冬天,零下十几度,我和刘德华浸泡在冰水里,整整一周。”那是拍摄《墨攻》时候的经历。“真真正正在这个圈子里十年、甚至二十年的的女演员,我们先把男演员抛开,因为那是一回事,我是女孩,所以我特别知道,只有一个原因,是因为热爱这个工作,而不是把它当做走红的踏板,要不你真的坚持不了。”范冰冰说,依然闪着那双凛如寒星的眼睛,那一刻,李雪莲式的神情,又在她脸上出现了。

  (本刊记者周甜对此文亦有贡献)

范冰冰我已经超额完成了梦想 (5)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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